八十初度 ─老年終自望河清            余 傳 韜

編按：本校同仁、校友、校長及兩位前任校長、校友會會長與前任會長百餘人於九十七年七月十九日在嘉義為余老校長八十慶生聚會。老校長深深感謝朋友盛情，應邀報告八十感言。

　　予出生於民國十七年（一九二八）夏曆六月二十七日。民國九十七年（二○○八）陽曆七月二十九日，予滿八十歲。(註一)

欲少留此靈瑣兮 日忽忽其將暮 屈原《離騷》

　　屈原說：「想到神住的宮門（靈瑣）留一下」這個心願，因為太陽即將西沉，很難達到。「日暮」造成困難，使目標很難達成。中國人稱老年為暮年，日暮及暮年就如即將西沉的夕陽，可以象徵逆境或即將消失的現狀。

　　李清照夢遊天宮，天帝問回歸何處？「我報路長嗟日暮。」（註二）李清照回報天帝：路還很長，可惜日暮了。「日暮」在此也是困難產生的原因。中國詩詞的文字，往往可以有多種意義，「日暮」也可以代表各種不好的現象如社會或個人的衰退、迷亂及死亡等等。日暮了，就一切放棄嗎？屈原說：「路曼曼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李清照說：「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乘風而高飛九萬里的鵬，正舉翼高飛，風不要停，將我的蓬舟吹去三神山。

遠路不須愁日暮 老年終自望河清

　　因「日暮」將達成目標的心願變得很困難，但是仍不放棄，也成為一種傳統。顧亭林(註三)明亡時（一六四四）三十一歲，在〈五十初度〉詩篇說：遠路不須愁日暮，老年終自望河清。
　　顧亭林五十歲應是一六六一或六二，距明亡已十八、九年，清代政權已漸穩定，此時要「亡清復明」，正如同希望黃河水變清澈一樣的不可能，但他決不放棄，還是要：「老年終自望河清」。
　　胡適之先生（一八九一～一九六二）民國四十七年四月（一九五八）自美返台，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長。民國四十九年（一九六○）十二月十七日，適之先生七十歲生日，手書顧亭林〈五十初度〉兩
句詩以表達自己的心境，並以此與大家共勉。我覺得第一句是虛，第二句是實。日暮路遠，那能不愁？正是「遠路時時愁日暮。」仍須大家努力求河清，「老年終自望河清」乃是胡先生七十生日的心境。

曼德拉九十大壽

　　今年七月有許多名士的生日。一九一八年出生的曼德拉，是南非聯邦的第一任黑人總統，七月十八日是他九十歲生日。在一九九四年以前，南非聯邦政府由少數白人組成，佔多數人口的黑人沒有選舉權。黑人反抗運動被政府強力鎮壓。曼德拉一九六二年被捕，一九六四年被政府以暴力破壞及叛國的罪名，判處終身監禁。世界大國長年對南非的經濟制裁，使南非的經濟在一九八五到一九八六兩年損失超過四十億美金。南非白人政府被迫於一九九○年釋放曼德拉。他四十四歲被捕，七十二歲出獄，在監獄裡度過二十七年歲月。

　　在監獄中漫長的歲月裡，曼德拉終於體會到黑白人種的相互迫害、殘殺，終非南非人民之福，南非的發展與興隆需要黑人、白人由衷的合作。誠心誠意合作的先決條件是黑白人種的平等。曼德拉出獄後就放棄暴力抗爭，展開與白人的談判，終於獲得白人的讓步，黑人取得了平等的選舉權。一九九四年，曼德拉七十六歲，當選為南非第一位黑人總統。

　　曼德拉深受南非人民的愛戴，也深為世人所崇敬。一九九九年總統任滿，他急流勇退，不像非州其他黑人總統，坐上總統座位，就求取終身總統職位。曼德拉組織了公益基金會協助貧窮子弟就學、協助愛滋病患者就醫。歐美藝人六月十七日在英國倫敦海德公園舉辦曼德拉九十大壽慶生音樂會，售出四六六六四張門票（每張台幣三九三二元），以贊助曼德拉的公益事業。（註四）

　　曼德拉在音樂會上說：「在有人受壓迫的地方，我們仍須努力。」要世界上沒有被壓迫的人，顯然是困難的事，正是：「老年終自望河清。」

馬英九總統五十八歲生日

　　七月十三日是馬英九總統五十八歲的生日。前一天他告訴媒體記者他許下的三個生日願望：一、希望國內所有弱勢同胞都能得到適當的照顧。二、希望經濟大環境，儘快能夠改善。三、私人隱密恕不公布。第二個改善大環境的願望，前幾天他用別的詞句表達：「等待熱帶氣旋」。(註五)

留住朋友，更要籠絡對手

　　曼德拉九十年人生給世人許多啟發。九十大壽前夕，他接受「時代週刊」總主編的訪問，給世界領袖八項忠告，其中之一是：「留住朋友，更要籠絡對手。」（註六）馬英九政府最初一個多月在行政院、監察院及考試院近百位政務官的任命及行政院大政策的擬訂，不要為他競選的人士參與，不理會國民黨，也不理會國民黨佔四分之三席位的立法院，所有過程，可以大致形容為「不要朋友，只籠絡對手」，以達到他成為「全民總統」的願望。監察、考試兩院正副院長及委員的任命，經總統提名後，須經立法院的同意。馬總統提名作業的獨斷，引發在立法院及社會輿論近兩週的監察、考試兩院人事風波，使得總統府一片慌亂，乃見國民黨高層頻頻進出總統府，國民黨的立法委員，也全部成為總統府的上賓，「全民政府」瞭解到「全民」不能排除國民黨及國民黨的立法委員；馬總統應體會到國家大事不容少數人的黑箱作業；馬總統更應嚴予自省沈富雄的警語：馬政府是由一批不會做事的好人組成。

　　將近兩個月的馬英九總統政府，以後真能虛懷若谷，留住朋友嗎？馬英九政府真能提昇福祉讓人民安心嗎？正是：「遠路屢須愁日暮。」希望人民福祉的提昇，終得實現，不僅是老人家「俟河之清」的奢望。

(註一)中國習俗年歲計算不一，黃陂同鄉認取民國九十四年乙酉（二○○五）予八十歲。西方習俗計算出生後滿一年為一歲，如此，則可免除可能的混淆，九十七年生日後至九十八年生日予年八十。南非前總統曼德拉一九一八年生，今年二○○八他滿九十歲。胡適之先生（一八九一～一九六二）七十大壽慶生會在一九六○舉行，那年他滿六十九歲。

(註二)〈漁家傲〉李清照。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彷彿夢魂歸帝所。
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九萬里風鵬─正舉《莊子．逍遙遊》：「鵬之徙於南冥也，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乘著向上升的氣流，高飛九萬里。
三山《史記．封禪書》：「蓬來、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遠，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

(註三)顧炎武（一六一三～一六八二）號亭林，明末清初人。（明朝：一三六八～一六四四）。

(註四)曼德拉在監獄的囚衣號碼是四六六六四號。他的公益事業之一號稱四六六六四運動。

(註五)七月十三日也有一篇評論馬總統言論的短文：「等待熱帶氣旋：好可怕啊！」原來馬總統的第二個願望，希望經濟大環境盡快改善，他前兩天用了另外一種形式表態：「等待熱帶氣旋來」。
馬總統等待的向上氣流，是大鵬乘風而高飛九萬里的向上氣流。熱帶氣旋是太平洋上的颱風，是美國的颶風，只能帶來災害。前行政院長蘇貞昌首用「熱帶氣旋」以示大環境之改善，馬總統沿用之。

(註六)時代雜誌總編輯史丹格專文(曼德拉 領導者八項箴言)，時代雜誌預定二○○八年七月二十一日出版。中國時報摘譯，七月十二日。

                                                                                   (本訊尊重作者觀點及意願全文刊載)